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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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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著禮炮聲響,今年的會試就這樣落幕了。沒有加恩科的話,就得再等上三年,到時貢院的大門才會再次打開。

試卷已經被衙役收走了。

宋延年在收拾考籃,他順手將號房裏的薄被鋪疊好,忙碌完事情的衙役拿著一圓環的鑰匙串過來開鎖。

鐵鏈被撥弄的嘩啦啦的響,蘇衙役打開門,笑著對裏頭的宋延年道。

“舉人老爺可以出來了。”

“多謝。”

宋延年沖他點頭致謝。

因為這幾日都是這個衙役在這一片巡邏兼送飯,他們彼此之間倒是混了個眼熟。

蘇衙役對這洪字八號房的舉人老爺最有好感,人年輕不說,脾氣還好,關鍵是他生的好啊,多看幾眼連眼睛都舒坦了。

人走遠了,蘇衙役還在往那個方向看。

嘖嘖,這才多大年紀啊,就已經是舉人老爺了,真是羨慕養出這樣孩子的父母。

他想起自個兒家中只懂得憨吃傻玩的小子,長長的嘆了口氣。

真是貨比貨得扔,人比人氣死人。

另一個衙役走了過來將手搭在他的肩上,有些吊兒郎當:“看什麽呢?這麽入神。”

他順著蘇衙役的目光看去。

沒啥特別的啊,不就是烏泱泱的一堆人嘛,舉人們頭發亂七八糟的,衣裳都沒穿戴整齊。

蘇衙役:“在看未來的進士老爺。”

同僚哭笑不得:“啊!這官老爺們還沒有看卷子呢,你就知道哪個能夠金榜題名了?”

他伸出大拇指:“神了你!”

蘇衙役將他搭在自個兒肩上的手撥掉。

“拿來拿開,別靠著我,你重死了!”

憨憨懂個啥,剛剛那舉人老爺人模樣生的好,學問肯定也好,就是這次沒中進士,下次也能成。

進士老爺那是遲早的事兒!

同僚不以為意,他站直了身子閑聊道。

“嗐,我記得你家裏的閨女去年及笄了吧,怎麽樣,過幾天張榜了,咱們要不要也來個榜下捉婿?”

“嘿嘿。”他搓了搓手,沖蘇衙役擠眉怪笑。

“你方才瞧中的是哪一個?你給哥說說,到時我喚上幾個兄弟一起,咱們人多勢眾,鐵定幫你將他搶回家。”

“到時我那政樂侄兒也有個進士姐夫了,不錯不錯。”

蘇衙役:“……滾滾滾!”

……

宋延年跟著人群緩緩的朝貢院大門走去,旁邊的舉子都蓬頭垢面的,時不時還有幾聲噴嚏聲響起。

寒風一吹,兩管鼻涕就下來了。

宋延年:……

他收回視線,目光直視前方。

可以預見,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,這京城各大藥房和醫館的生意,一個火爆是跑不了了。

“延年,等等我!”

“讓讓,讓讓,麻煩讓讓。”

在幾位舉人老爺的瞪視下,白良寬硬是厚著臉皮擠到了宋延年身邊。

宋延年被他眼底的青影嚇了一跳,“你臉上這黑眼圈是怎麽回事?”

白良寬:“別提了,那策論答的我是腦殼疼手腕也疼,我昨兒夜裏點了兩根半的紅燭,一整晚就稍稍瞇了下眼,天色一亮,我立馬就起來繼續寫了。”

“就是這樣緊趕慢趕,我也是到了禮炮聲響起時,才堪堪寫完的。”

“可把我累壞了。”

他瞥了一眼宋延年,然後就沒有挪開視線了,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宋延年看。

宋延年被白良寬看的心裏發毛,他摸了摸自己的臉,問道。

“我臉上有什麽不對嗎?”

白良寬不語。

宋延年又摸了摸,他早上洗臉了啊,唔,應該沒有眼屎,更沒有流鼻涕……

就在他扛不住白良寬的視線,準備偷偷喚個水鏡來瞧瞧時,白良寬終於吭聲了。

“你怎麽可以這麽精神。”他瞇瞇大的小眼睛裏都是嫉妒。

嘖嘖,瞧這小臉又白又幹凈的,真招人恨吶~

白良寬嘴上說還不算,他上下打量了宋延年兩眼,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腰身。

“瞧瞧你這腰直的,這幾天考試你就不累嗎?”

宋延年:“……累!非常累,累死我了。”

白良寬:“我信了你的鬼話!”

他嫉妒的又看了宋延年一眼,他也好想修道啊。

不是都說老天疼憨兒嗎?

他和延年兄之間,明明是他更憨一些!

啊~不公平!

……

長樂坊小院裏。

宋延年將考籃卸下,順便替自己斟了一盞茶,他看著雙瑞忙前忙後的,有些羨慕這馬兄了。

唔,好像有個小書童也不賴嘛。

雙瑞塞了個湯婆子到馬陽釗手中:“少爺,你先在家裏歇著,要是累的話就去床上躺躺,我給您找大夫去,我一早就和前兩日為您看病的唐大夫約好了。”

因為馬陽釗進場之前就有風寒的癥狀,那唐大夫也是個醫者仁心的,雙瑞一請,他便跟著上門了。

雙瑞:“大夫,快快,您給我們少爺看看,他就進場那天喝了您的藥,現在這身子骨怎麽樣了?”

“還有另外這兩位公子,昨兒夜裏可冷了,清早起來,我瞧見木盆裏的水都結了一層小冰淩,貢院裏肯定更冷了,您快幫忙看看吧。”

大夫經過一番望聞問切,有些詫異的看了馬陽釗一眼。

“舉人老爺恢覆的很好啊。”

原先按他的預想,這位老爺要是堅持進場的話,堅持倒是能夠堅持的住,就是出來得躺個十天半個月的。

眼下這脈象平穩,明顯已經大好了。

聽到這話,馬陽釗感激的看了宋延年一眼。

宋兄送的符箓他進考棚都隨身佩戴著,今兒到家了才發現,裏頭的黃符在他不知情的時候已經化成了飛灰。

擋災了!

他腦海裏瞬間浮上了這個念頭。

這符不一般,送符的宋兄更不一般!

……

唐大夫又替其他兩位舉人老爺把了脈,他撚了撚自己的小胡子,開口道。

“三位都沒啥大問題,要是不放心的話,我這裏開一劑滋補強身的藥。”

雙瑞:“開開開。”

宋延年:“您給他們開吧,我就不用了。”

大夫點頭,“是,方才我替這位公子把脈,你的身子確實不錯,根基也打的好。”

大夫思索了一番,便提筆替馬陽釗和白良寬開了藥方,他交代雙瑞道。

“還是三碗水小火慢煎,煎到一碗水時就能熄火了。”

大夫交代完後,收了診金背起藥箱,馬不停蹄的趕往下一家。

會試這段時間,他們的生意好著呢,要不是一早就答應了這小書童,他都已經在去賓悅客棧的路上了。

要知道,京城各個客棧裏可是住滿了今年春闈的舉人。

……

會試張榜要等到四月十五日左右,離現在還有月餘的時間。

學子們經過休息吃藥,大多數已經恢覆了精神,各個客棧和酒館裏,大大小小的文會已經辦了一場又一場。

宋延年參加過一場就再也不想去了。

無聊極了,還不如在家多看兩本道書。

……

這幾日都在下著綿綿細雨,白良寬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不斷的嘆氣。

宋延年瞥了他一眼,又將手中的書翻過一頁,隨口道。

“嘆啥氣,這春雨可是貴如油,有了這場雨,今年農人的收成也會好上許多。”

白良寬:“到處濕噠噠的,哪都不能去,一直悶在家裏我都要發黴了。”

“煩躁!”

“延年兄,你說這雨要下到什麽時候。”

這時窗外的冬青樹上,不時有幾聲鳥鳴傳來,鳥兒嘰嘰喳喳,倒是為這灰蒙蒙的雨天添了幾分春意。

宋延年側耳聽了聽,笑道:“快了,明兒估計就出太陽了。”

白良寬一喜:“當真?”

“是不是日觀星象看到的?”

“延年兄,要是這次會試順利,我覺得你可以去欽天監,我可是聽湯婆這些老京城人說了,咱們這位陛下一向厚待道人,尤其是現在的欽天監正秋白道人,聽說最近還在西南方興建土木,準備賜秋白道人一座看星臺。”

說到後頭,白良寬的羨慕之情溢於言表。

“看星星還要有專門的樓閣高臺?乖乖。”

為一座小小的舉人牌坊而自得的自己,簡直就是尺澤之鯢。

宋延年沒有理會白良寬的惆悵,他又翻了一頁書。

“那倒不是,我奶奶以前常說久雨聞鳥鳴,不久就轉晴,你瞧咱們屋外那一窩的鳥兒,從清早就嘰嘰喳喳的叫到現在,是它們說明天會有好天氣的。”

“至於欽天監,這地方哪裏是我想去就去的,你還是等張榜後再想這些事情吧。”

有功夫想這些,還不如想想晌午的中飯吃啥好,起碼實在。

白良寬:……

……

第二日,烏雲散盡,天空一碧如洗,久違的太陽終於露面,明亮的陽光遍灑整個大地。

清晨,剛剛出門不久的白良寬又回來了,他一臉的興奮。

“別看了別看了。”

他將馬陽釗手中的書本拿掉。

“會試都過了,你怎麽還吃飯的時候看書啊,小心雙瑞瞧見了又來嘮叨你。”

宋延年點頭,這雙瑞旁的都好,就是話多了一些,年紀小小和老媽媽一樣愛操心。

馬陽釗無奈的嘆了口氣。

“都說功名不上懶人頭,我這不是想著這幾天勤快一點,做個勤快人,然後可以討個好彩頭嘛!”

宋延年笑道,“好哇,原來馬兄這幾日都是在裝樣子啊。”

馬陽釗拱手:“慚愧慚愧。”

不過是等榜無聊時的消遣罷了。

他將話題引導到白良寬身上,開口問道,“方才良寬兄一臉喜色的回來,可是有好事發生?”

白良寬精神一振,“是了,被你這一打岔,我差點都給忘記了。”

馬陽釗:……

明明是你自己來招惹我的。

白良寬賣了個關子,他一臉神秘,目光掃過宋延年和馬陽釗。

“方才我出門經過賓悅客棧,裏頭的書生在辦文會,你知道他們將誰請來了嗎?”

宋延年:“不知道,不想猜,快說!”

白良寬:“……好吧。”

他又重新興奮起來,“說來你們都不相信,他們將上一屆的狀元郎,林子文林翰林請來了,真不知道誰這麽大的面子。”

馬陽釗重覆:“林子文翰林?這名字有兩分耳熟。”

“湯婆嘴裏時常念叨的。”宋延年見他困惑的模樣,提醒了一句。

馬陽釗一臉恍然,“是了是了!我就覺得耳熟。”

白良寬:“我在那兒瞧了幾眼,林翰林人真的不錯,他已經替好多個學子看過文章了,並且將他們的不足一一道來,態度溫和又有禮,我瞧了一會就趕緊跑回來告訴你們這個消息。”

馬陽釗已經起身回屋,準備將自己默出的春闈卷子帶去客棧,求林翰林指點一二了。

宋延年:子文啊……

白良寬側頭看宋延年。

“延年你也一起去吧,這林翰林是咱們瓊寧人,雖然不知道他是瓊寧哪裏的,不過不管怎麽樣,咱們都是瓊寧人,也算半個老鄉了。”

“我們將卷子拿過去,看在老鄉的份上,他應該能幫我們看看吧。”

白良寬的語氣裏有些不確定。

宋延年起身,“試試就知道了,你回屋去拿吧,我在院子裏等你。”

……

片刻後,白良寬找到了自己默出的文章,他探頭問宋延年。

“哎?我怎麽沒找到你的,你放哪裏了?”

宋延年站在院子裏的冬青樹下,枝丫上的鳥兒正歡快的沖他嘰嘰喳喳,他聽到白良寬的問話,側過頭來,詫異道。

“我沒有默啊,咱們天天在一起,你幾時看到我默這卷子了?”

白良寬:……是了是了,他只天天抱著那幾本書雜書在看,不然就是在畫小畫,說是要寄給爹娘和爺奶看的。

三人走在去賓悅客棧的路上。

白良寬猶自不解:“你怎麽能不默答案呢?”

宋延年:……

他才不要在考完試對答案,關鍵是還沒有個標準答案。

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嘛!

只是宋延年幾人走到賓悅客棧時,剛剛進入大堂,就見林翰林繃著臉,帶著一身寒霜的往外走。

宋延年和白良寬以及馬陽釗等人面面相覷:這,就走了?

客棧大堂裏,眾多學子也在七嘴八舌的說話。

“出什麽事了?”

“不知道!剛剛林翰林府上來了個老仆,不知道老仆說了什麽話,林翰林當場就變了臉了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別說,不愧是官老爺,就是脾氣這麽好的林翰林臉一沈,我心裏都一陣陣的發寒,站在旁邊都不敢說話了。”

“對對……我也是這樣,這就是官威吧。”說這話的人是個年輕的舉人老爺,語氣裏不乏羨慕。

宋延年看著林子文離去的方向。

白良寬和馬陽釗分外的沮喪,白良寬沖其他兩人道。

“好不容易請來的翰林老爺,才看這麽一眼,人就離開了,哎。”

不過林翰林的離開,並沒有讓這場文會散去,眾舉人相互交換點評著文章,客棧裏的氣氛倒是頗為熱烈。

宋延年招呼來小二。

“幫我們找個小桌,上壺清茶再來一些茶點,你們店裏有什麽招牌的茶點嗎?”

店小二:“回老爺們,你們愛吃甜口的還是鹹口的,咱們店裏都有。”

宋延年看了一眼白良寬和馬陽釗,這兩人的心思已經不在這裏了,他便按照自己的心意來。

“都來一點,鹹口的多一點吧。”

店小二:“好嘞!那我給老爺們上一些芋頭糕、燒麥和蝦餃,你看行嗎?”

宋延年點頭:“先這樣。”

茶點上完,宋延年替自己斟了一盞茶,另外兩個早已經離開坐席,手拿自己的文章加入戰況激烈的討論中。

大堂裏的書生誰都不服誰,你說這篇文章辭藻華麗,這人說他言語空洞……說著說著,兩人湊得越來越近,飛沫以肉眼可見的姿態噴到彼此的臉上……

宋延年:……

他就說這些文會無聊嘛!

不一會兒,白良寬也回來了,他拖開凳子用力坐下,瞧那模樣就是被氣的不輕。

宋延年喝了一口茶,茶湯清亮,入口微苦又帶有一絲回甘,很是不錯。

他翻過茶杯替白良寬也斟了一盞:“喝茶吧。”

起碼消氣!

白良寬噸噸噸的將那盞清茶喝下,正好他渴了。

他拿去自己的文章往宋延年面前一放。

“延年兄,你說我這篇文章做的怎麽樣?”

宋延年:“文風雅致,層次清晰,頗為不錯。”

白良寬:“就是嘛,我也覺得這樣,可你看那舉人,就是臉似瘦猴的那位,他非說我這文章聱牙佶屈,有顧此失彼之意。”

“他懂個啥!”白良寬快被氣死了,“就會占著老資歷說教人,他聽說我是去年的舉人,還拿眼神上下打量我,那模樣我看了就來氣。”

宋延年:“那我們出去走走?”

不要說讀書人風雅,這鬥起文來,比趕出三百只鴨子的聲音還要大聲吵雜。

白良寬還沒說話,這時客棧門口就跑來一個讀書人。

“出事了出事了!”

“你們知道方才那林翰林為什麽提早走了嗎?”

“因為他娘丟了!”

這話就像是一滴水掉進一鍋熱油裏,瞬間就炸了。

“丟了?怎麽會丟了?”

“不會吧,就算真的丟了,這事關家中女眷清譽的事,哪裏是你能打聽的到的?”

“就是就是。”雖然說是老夫人,但是瞧林翰林不過二十四五的模樣,他的娘親年紀應該不會太大,這老夫人也是要臉的,怎麽會大咧咧的鬧得人盡皆知。

最早喊出消息的讀書人聽到質疑聲,頓時急了。

“此事千真萬確!是翰林夫人身邊的小丫頭嚷嚷出來的。”

“說是進香的時候,人在廂房突然就不見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哇~客棧裏的舉人們嘩然了。

宋延年心頭荒謬:翁大嫂子丟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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